一个志愿者小组在主流人群之外默默地工作——“深蓝工作组”和她的特殊使命杨时 刘震 曹文雨
“同志”,这个在一定情境中特指“男同性恋人群”的字眼,如今已尽人皆知。这个特殊的群体,在主流人群之外,默默地生活着。
“同志”酒吧上演自编防艾小品 12月29日,2007年最后的一个周末。晚上10点20分,记者乘出租车来到天津河北区红旗路附近。街道空旷而安静,只有一两个售卖烟酒的小卖部散落两旁。谁也不会想到这是一个酒吧的所在地。 记者向小卖部的店员询问,“紫色部落酒吧在哪?”小姑娘走出来,用手指指身后的一个大院,脸上挂着暧昧的笑。 这是天津一家著名的“同志”酒吧。从窄窄的楼梯上去,推开门,酒吧里边音乐轰鸣,灯光昏暗。 半个小时后,最精彩的,也是最主要的节目开始了。一个由“同志人群”自己编排的小品,全由反串演员表演。一个人穿着白大褂走上台,介绍自己开了个小诊所,几个扮演“小姐”“母亲”等角色的演员上场前来看病。又是一阵玩笑。扮演医生的演员,根据剧情讲解安全套使用的方法和重要性,以及对于艾滋病防治的作用。 “我看病收费,人家‘深蓝’可都是免费的,下次去那看啊。”“医生”说。这些人提到的“深蓝工作组”,是天津最著名的一个由“同志人群”组成的志愿者小组,主要工作是帮助“同志人群”预防艾滋病和自我认同的心理辅导,在“同志人群”中声望很高。 小品持续了半个小时。“深蓝工作组”组员,开始拿出放在桌子下面的几大盒安全套,分发给现场的“同志”,他们全都大方地接过去。 主持人说:“现在请‘深蓝工作组’的志愿者,给大家讲解正确的使用方法。”一个人上台给大家讲解,台下安静地听,也不时爆出一阵哄笑。 讲解结束,主持人公布了“深蓝工作组”的电话,“我希望所有的朋友都能记住这部电话。这是我们健康的保证。” 在这些“同志人群”当中,根据“深蓝工作组”的调查,使用安全套的仅为10%。这些人并不知道安全套可以防止艾滋病和其他性病。经过“深蓝工作组”3年多的努力,现在的安全套使用率,已经上升到30%~40%。 凌晨12点半,演出结束,陆续退场。这样的活动,“深蓝工作组”一般都会参与,并在现场分发安全套,讲解艾滋病的防治知识。3年多的时间里,这个小组从无到有,如今已经牢固地镶嵌在“同志”人群中。
“同志”发起“同志”志愿者小组 “深蓝工作组”的负责人叫嘎嘎。今年39岁,天津人,“同志”。喜欢穿一身白衣,看起来年轻,精神,阳刚。 1999年,嘎嘎还在北京的动物园批发市场做服装生意,生意做得很大。因为认识崔子恩等专家,他就自愿到一些“同志”浴池做志愿者工作。 “同志人群”包括活跃人群和隐蔽人群。经常出现在酒吧、会所和浴池等地方以及经常上网的属于活跃人群,其他的则是隐蔽人群。隐蔽人群占绝对多数。嘎嘎针对的就是那些活跃人群。 “那时没什么知识,就是发发安全套。”嘎嘎说。每一次去浴池,他并不说明来意,只是正常买票,洗澡,和“同志”朋友聊天。有了熟悉的朋友,聊天间就把安全套发给他们。有些人拒绝接受;有些人拿到手里,当着嘎嘎的面,把它吹成气球。“他们认为,两个男人又不会怀孕,为什么要用这些东西。”嘎嘎说。 日子一直这样过去,嘎嘎对于这些没有太多的感觉。在他看来这只是完成自己想为“同志”做一点事的心愿。他并不关心效果。 2004年3月发生的一件事,彻底改变了嘎嘎的生活。 2000年,嘎嘎把北京的生意交给表弟打理,自己回到天津照顾生意。2004年开始在一个“同志”网站做管理员,“纯粹是帮忙。”同年,著名学者张北川发起一个针对“同志人群”的问卷调查活动,嘎嘎所在的网站承担这个问卷的网络部分。 当时,很多其他城市的“同志”志愿者小组,在一起开会商讨问卷调查的情况,惟独没有天津的。这件事对嘎嘎触动很大。他觉得自己应该做些事情。 嘎嘎找到另外两个“同志”朋友商量。在只有3个人的情况下,2004年10月,“深蓝工作组”成立。人手紧缺,又都是兼职,活动开展并不顺利,只是在熟识的“同志人群”中派发一些安全套。 第一次正式活动,已经到了2006年春天。 那一次,嘎嘎自己出钱租下天津一个叫做“漂亮男孩”的“同志”酒吧,提前在网上公布活动主题——“‘同志’同伴教育”。
那个酒吧很小,不到70人把整个酒吧坐满了。那一次活动之后,志愿者增加到7个人,其中一位是医生。还有一位来自台湾,曾经做过志愿者,很有经验。第一次活动让嘎嘎有了信心。 紧接着,他和天津疾病防控中心合作做了一次针对“同志人群”的检测。 那次活动提前发布门票,入场以及检测全部免费。那一次来了150人。 活动开始,专家先进行艾滋病的趋势和危害报告,台下鸦雀无声。演讲结束,开始自愿接受艾滋病检测。 50个人参与,无须留下姓名和联系方式,每人只对应一个编号。检测结束后一周,自愿打电话索取结果,除了自己,“同志”间任何人都不可能知晓他人情况。这次检测结果有1人感染艾滋病,11人感染梅毒。 据嘎嘎称,他自己所掌握的3个感染艾滋病的“同志”中,有一人自称半年内与20人有过不安全性行为。另一位是Money
Boy(对男性提供性服务的男性),现在行踪不明,可以肯定的是他仍在从事这行职业。根据2006年11月12日卫生部的通报,目前中国“同志人群”艾滋病感染率在1%到4%。 那次检测结束半个月之后,嘎嘎接到一个艾滋病患者的电话。对方问嘎嘎,“你知道我现在在哪吗?”嘎嘎说,“不知道。”那边说,“我在北京地坛医院。”嘎嘎头脑中嗡地一声。他想起,那个医院是红丝带之家,专门检测艾滋病。嘎嘎说,“你赶快回来吧。我在家等你。”哭声从听筒飘了进来。 几个小时过去,那个人跌跌撞撞地进了嘎嘎家门。两个人抱头痛哭。哭完了,那人开始直楞楞地坐在沙发上自言自语,惟一能听清的就是“我该怎么办?”四天三夜,不吃不睡,嘎嘎一直陪着。“我担心他自杀。”嘎嘎说,他当时只能给他讲解艾滋病从携带到发病还有5到8年的时间,这期间科学还在进步,给他增强信心。 四天后,那个人恢复平静,离开嘎嘎家。
前途未卜的工作组 “深蓝工作组”专职人员只有一个。每月有1000块钱工资。嘎嘎也是全职,但不拿工资,“还要向里边垫钱。”嘎嘎因为工作组的事情,没有精力照顾生意,只能靠积蓄维持。2007年,嘎嘎拿出11000块钱支持志愿者活动,2006年拿出5万。3年来,“深蓝工作组”也获得过捐款,一共81100元,分别来自机构和个人。 在天津,政府对“同志”志愿者组织没有任何捐助。北京,仅朝阳一区2007年政府就投入28万元,2008年将投入45万元支持“同志”志愿者。 据嘎嘎介绍,加拿大一个组织,到天津参观过“深蓝工作组”,对“深蓝”的工作十分赞赏,有意向在2008年给予资金支持,具体数目尚未确定。 “深蓝工作组”的工作室,在天津一个比较著名的小区里,普通的住宅楼,每月房租1600块。邻居知道他们在做艾滋病防预工作,但不知道他们都是“同志”。他们并不躲藏,也不张扬。 面对着资金的短缺、政府支持的缺位和内部的斗争,惟一让嘎嘎安慰的是,凡是加入“深蓝”小组的志愿者,以前只要没有感染HIV,加入之后没有一个人感染。“在帮助别人的同时,自己的知识和心理认同先好起来了。”嘎嘎说。 谈到未来,嘎嘎的语速慢了下来。他说,“做志愿者已经成了我的生活方式,我离不开。我也知道,用积蓄垫付不是长事。有一天没有资金了,那就只能停止。”
据《中国新闻周刊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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